对于历史而言，河西走廊只属于过客。汉武帝“凿空”西域，后世要经略西域的帝王，也都会“打通”河西走廊。“凿空”与“打通”都折射出了河西走廊作为通道的一个角色。甘肃省也因为这个著名的通道，在版图上的面容被拉得非常狭长。以前这个通道的东部端点是兰州，所以兰州也因为这个原因在历史上迎来了很多发展机遇。如今这个端点进一步向东挪动，转移到了西安。在兰州街上的一个普通老百姓心里都清楚，自己所在的这个城市，乃至在版图上那片狭长之地，注定了只能容纳过客。游人是过客，干部把这里当成跳板也成了过客，但事实上，属于兰州城的记忆里，有很多因为与这些过客发生了美好的交集而被我们记住了。

远眺白塔。

位于主城区一侧，黄河北岸的白塔山公园，当年朝觐成吉思汗的雪域高僧路过这里，然后圆寂于此。信众们将他就地安葬，在山上修白塔来存放他的舍利。这位过客在山上一待就是几百年，站在可以俯瞰兰州城全貌的山头上。汹涌的黄河从他脚下流过，如今成了更过过客仰望的一个地标。

白塔山上看兰州。

到兰州，一定要登上白塔山去看看白塔，那里收纳着兰州城的精华。游客、信徒，这些匆匆往来的过客都在白塔山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就在白塔山公园白塔的一侧，一个晚清时期重修白塔的碑刻，碑刻的正文很常规，就是叙述了重修白塔的一些缘由。但落款处有一个头衔引起了我的注意。叫“兼理茶马兵部右侍郎”，一个驻兰州公务员的头衔，却赫然在目的给我们提醒着百年前发生在这里的茶马旧事。

带有“茶马兵部”的那块碑。

早期的“茶马互市”是民间自发行为，但慢慢地涉及交易双方的核心利益，所以就逐步建制化了。茶马司是一个神奇的单位，有点类似于现如今的专项工作领导小组。横跨户部与兵部之间的一个综合职能部门。最开始安化人从文献中发现有关于“茶商军”的记录兴奋不已，认为是朝廷特别重视安化茶产区，所以才特地要驻军在原产地。其实回头想想，一个兵部管辖的专项物质供应链上，派遣官兵衙役协助完成任务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不过对于茶山而言，在刀兵监控下完成生产，确实是一件非常紧张的事。但这个制度对于旧时的帝国而言，是一个长期的基本国策，可见那时候连接西北茶马互市的茶山从来都没有轻松过。

白塔山。

大清刚入主中原的时候，很多地方沿用明朝旧制，新上任的茶马司领导人赶赴兰州府库。连年战乱，荒废的茶马制度让府库中积压了不少沤烂堆坏的茶叶，但另一方面，边区老百姓又正在承受因为茶叶稀缺而价格畸高的危害。茶马司盘点府库，在给顺治帝连续上奏的细节里可以看到，一个新兴的帝国，正在通过重启“茶马互市”来武装自己。丧失与河西走廊互市的南明小朝廷，从一开局就已经注定了不具备战略反攻的可能了。八旗铁骑迅速南下，那些呈碾压态势的战役得益于“茶马互市”的制度保障。

山间舞枪弄棒的民间高手。

及至雍正年间，年羹尧、岳钟琪进驻西北，在战略用兵的同时，也考虑到了对传统“互市”制度的保障。平定西北后的年羹尧，在向雍正的请功名单里就出现了一个茶商的名字，汹涌的大历史与“茶马互市”就这样相依相伴的共生共存着。

黄河边的铁柱子，见证着这座城市的历史。

等到了晚清时期，千疮百孔的大清帝国在左宗棠的坚持下依然发起了对西北的战略用兵。抵达兰州的左宗棠，从军事上、政治上以及经济文化上做着多重准备。这个湖南奇才内心里明白，西北用兵不仅仅是军事上的成与败，要让一个地方的老百姓长治久安还需要在军事之外，强化制度设计，引导新的生活方式。

兰州城隍庙。

在去往兰州之前，有对黑茶史料熟悉的人提示我要到兰州城隍庙去看看，说里面有一块碑，就与当年左宗棠经略西北时的茶叶制度设计有关。我到兰州的当天就去了城隍庙，那里除了一些做古玩生意的小摊贩，没有见到更多有价值的碑刻资料。这几年，内地茶产业发展迅猛，但这对于大西北而言，仿佛没有什么特别的价值。一路走过来，我发现了很多与茶相关的遗迹或者历史现场都是在一些非常不起眼的小角落里。被遗忘，被重新保护起来，或者根本就不存在，各种可能里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陈年往事。

兰州街头，悠闲的回族老人。

不过左宗棠在兰州停留的时间确实也很长，乾隆二十九年，陕甘总督府移至兰州以后，这里就成了大西北的一个政治文化中心。左宗棠西征的路上发生了很多轶事，在平凉种柳树，在兰州的陕甘总督府定期开放后花园给老百姓娱乐休息。思维超前的左公听人说国外有公园，中国没有公园，只有私家花园，所以他听闻以后开始搞试点，将自家的花园定期免费开放给兰州市民，这在近代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被重启的古丝路地图。

在兰州街头散步，一张关于丝绸之路的地图挂在街头。这几年，在“一带一路”的一些大背景下，我们不断向那条古老的线性文化进行回望。每一个点都代表着一个城市，点与点之间用线连接起来，东起长安，西边直到欧洲。兰州也在地图上，但是在线的一侧，没有被连接进入那个巨大的体系，像北斗七星前的北极星一样，孤零零的，但非常耀眼。

洪漠如，会计学硕士，注册资产评估师，现主修边疆民族学。网文作家，在起点连载《半生茶缘》短篇小说。现正在撰写一本安化黑茶出版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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